晨时的京城冒着早点的热气,温照影几乎快忘记,多久没来过这里,她一步一回望,一切都和她走时一样。
忽地,她顿住脚步,目光落在相府的门匾上,相府的红漆大门紧闭着,隔绝了街市,她想了想时辰,却没看到管家派人洒扫门口。
“夫人。”
顾客州知道她思家,陪她站了很久,直到见她眼眶湿润,才让她回神。
“铺子在哪?”温照影深吸一气,收回目光,继续往前走。
中介引他们到离相府不远的一家阁楼,足足有三层,地段不错,空间足量,怎会出售呢?
中介恭维地回答:“实不相瞒,这阁楼原是做酒楼的,老板娘嫁了李将军做填房,就让出来了。”
温照影越听越耳熟:“李将军?”
“管城西军务的李庆?”顾客州问。
“世子说的对!就是那个李将军!”
温照影想到马场时那毫无分寸的举止,低语:“绝非善类。”
“世子妃可不能这么说!李将军若是给得不够多,这老板娘怎么敢卖铺子呢?”中介笑嘻嘻地引他们进去,“这铺子大,咱们慢慢逛!”
足足三层,除了乱些,稍微收拾一下,就可以准备做生意了。
温照影的目光扫过器具房间,越看越不对,这些杂乱模样,不太像关铺嫁人的,倒像……抢劫一空的。
能在京城开酒楼的女老板,生意头脑差不了,既要出售阁楼,怎会不知干净整洁更得人心?
她正想着,中介忽然开口了:“世子,也是看在您的脸面上,这铺子让您选,您看?”
顾客州揽着她的手紧了些,语气不耐:“问我夫人,什么眼力见?”
“是是是!世子妃,您看?”
温照影抿抿唇,又往下看了眼,对面就是街市,几十步路就能到相府,这样的铺子,再想找怕是难了。
“若是不喜欢,还有其他的,”顾客州埋下头,低声告诉她,“我也是看在这离相府近些。”
“就这里吧。”温照影稍微挣了挣,反手牵住他的手,“夫君去签契约,妾身在门口等。”
中介笑得合不拢嘴:“夫人真爽快!与世子真是天造地设!定是要百年好合的!”
这话一出,顾客州笑了,大方地掏出一块碎银:“赏你了。”
温照影不语,客气地垂眸笑笑,转身下了楼。
她扶着略带尘土的扶手,一步一步往楼下走,到了二楼,心中规划着要如何利用这些空间。
一楼待客,二楼置绣架,三楼存料子……
骤然,角落传来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她猛地转头,却什么也没有。
无风无人,怎会有声响?
她往楼上探了探,顾客州还在签订契约,心中沉沉,往声源走去。
直觉告诉她,声音就是从她眼前的这扇桃木门传来的。
她用帕子盖住手指,轻轻推开,桃木门的铜锁生了锈,她推开门时,合页发出“吱呀”的钝响,像被惊动的老物件在叹气。
门后是彻底的黑,连光都渗不进来,脚下的木制灯具绊得她踉跄了下,发出“咔啦”的轻响,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。
“啊——”
后领被攥住的瞬间,温照影的心跳几乎撞碎喉咙。
对方的掌心很热,带着点粗糙的薄茧,攥得她后颈的碎发都贴在了皮肤上。
口鼻被捂住时,她近乎要窒息,本能地用手去试图挣开,却是白费力气。
她虽看不清,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和她贴得很近。
近到分不清密麻沉重的心跳声是谁的。
“咚咚”,又快又沉。
“别喊。”
声音清冽又闷得厚重,带着点压不住的喘,指尖在她唇边微微颤抖。
温照影能感觉到他的意外,想来目标不是她。
她渐渐放缓了呼吸,不再乱动,而他的手也松了半寸。
“楼上还有我的人,你别乱来。”她悄声说着,竟期盼着顾客州能像上次在寺庙般发现她的消失。
“……”他发出一声闷响,手迟疑着放下,“嫂嫂?”
江闻铃!
温照影瞪大眼睛,心无法压抑而跳得更快。
他怎么会在这?
怎么会这样与她共处一室?
她咽下惊慌,看看四周,江闻铃压着她在门后,与她贴得极近,杂乱的灯具像一层层阻碍,任谁都不能找到另一处落脚之地。
她和他,被困在这片黑暗中,连脚都不能挪动分寸。
“咔!”
火折子亮起时,温照影先被那点暖光刺得眯了眯眼。
暖光漫开时,她才看清他:玄色骑装的领口系得严实,只露出半寸挺直的脖颈,额前碎发有些乱,眉眼清亮,像藏着星子的夜。
他离她极近,火折子的暖光在两人之间烘出片小小的热区。
温照影能看见他喉结急促滚动,胸腔随着呼吸起伏,是紧张。
连带着握火折子的手都在微颤,火苗在他眼底跳得厉害,像他没稳住的心跳。
“嫂嫂。”
他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,尾音有点发紧。
火光照亮他耳尖的红,不是热的,是慌的。
温照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劲,后背抵着冰冷的木板,刚才被捂住口鼻的窒息感还没散尽。
脚踝的灯具还卡着她,发出“咔哒”的轻响,像在提醒这荒唐的处境。
她和他被困在这扇桃木门后,只有跳动的火光和彼此的呼吸。
江闻铃的目光落在她被锁的脚踝上,喉结又滚了滚,突然弯腰去解。
他的发梢擦过她的手背,带着点火折子的热气,温照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,指尖却还留着那点触感。
“嫂嫂,别动。”
他头也没抬,声音里的少年气淡了些,多了点不容置疑的认真。
指尖碰到她的脚踝时,他的动作顿了顿,火光照出他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,长而密。
温照影突然意识到,他们离得太近了。
近到让她想起“嫂嫂”这两个字,烫得像烙铁。
近到让她觉得,她不像“嫂嫂”。
“你表哥在外面……”她颤着说,意味不明。
“咔”的一声,灯具被挪开。
火折子的光随他抬头的动作晃了晃,照亮他眼里的错愕,还有点没藏住的失落。
“楼上……”她清了清嗓子,声音有点哑,“他就在楼上。”
江闻铃没动,只举着火折子站在原地。
暖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和她的影子挨在一起,像被无形的线缠在了一处。
她还心有余悸,就听见门外男人的声响:“夫人!”
只一瞬间,他们都可以看到彼此眼中的慌张。
温照影的手颤抖,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,此刻却更害怕了。
“夫人呢?!”
门外的呼喊像石子砸进静水,把两人的呼吸都砸得乱了。
“小的一直在门口等!根本没有看到夫人!许是在……二楼?”
她能感觉到江闻铃的肩膀瞬间绷紧,火折子在他掌心抖得厉害。
橘红的光在墙上投出两人交叠的影子,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。
“在二楼吗?”
是顾客州的声音,更近了,带着点压不住的焦躁,靴底碾过走廊的碎木。
脚步“咚、咚”,每一声都像踩在他们绷紧的神经上。
江闻铃突然吹灭了火折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