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一愣,纷纷看去。
纳兰霏眯眼打量着对方。
眼前的女子长得十分动人,即便她同为女生,都不得不夸上一句。
只不过,对方的美,更多是妖艳,浑身上下,透露出一股风尘气息。
“什么线索?”纳兰霏开口问道。
虽然不知对方为何帮自己,不过自己刚恶了沈家,对方就出现了。想必,对方也不可能是沈家派来的人。
玉娘左右望了望,“这里不便说话,要不咱们换个去处?”
纳兰霏点点头,“小荷,你留下照应客人,其他人去里屋。”
夸蚩见几人离去,也正欲要离开,纳兰霏停了下,“夸大哥,你也来听听吧。”
“行。”
夸蚩没多想,当即跟上。
……
来到里屋,福伯刚把门合上,云织也很有眼色的,拿起茶碗,给玉娘倒上一杯茶水。
玉娘轻轻抿了口解释道。
“我并不知晓醉魇具体情况,不过有一点十分反常,是奴家偶然听闻的。”
“那是前两年醉魇刚爆发不久时,沈老爷子过大寿,请了我们这班人,去府上跳舞唱曲……”
“奴家后来在屋里换装时,沈老爷子与沈家大公子从屋外路过,小声再聊些什么。当时奴家有些好奇,便轻声走过去,听了听。”
“当时沈家大公子提了嘴,说这醉魇只要再持续几年,自家销量必然更上一层楼。沈老爷子还骂了沈大公子,让其低调小声,万不可耽误沈家佳酿进京的谋划。”
“佳酿进京?”
纳兰霏眉心微蹙,这个词对她而言全然陌生。
而一旁的福伯浑浊的老眼却猛地一缩,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襟下摆,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失声道:
“是……是那个御酒贡选?!”
玉娘隔着帷帽白纱:“不错。大昭皇十年大庆在即,昭皇下旨,令天下各州府甄选佳酿,进献天听。每州仅择其一,得入京城贡院,由御酒司与宫中贵人品评。最终得御笔朱批,定为大庆御酒……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,缓缓道:“此酒,便是大庆之日,宴请百官勋贵、四方藩属的国宴之醴。其酒坊,御赐‘金匾’,恩泽三代,享十年贡酒之权,皇商身份,天下扬名。”
“何止扬名啊!”
福伯激动地接口,声音带着颤抖的追忆:“小姐,这是泼天的富贵,是酒行登顶的青云路啊!”
“十年前的渝州‘流霞酿’,只因得了提名进京,虽未中选御酒,其东家三年内便成渝州首富,分号开遍江南!若真能成为御酒……那是足以荫庇子孙、令一方豪强俯首的滔天权势!整个泸州,多少酒坊眼红心热,盯着这唯一的进京名额!沈家这两年疯魔似的打压吞并,原来……原来是为了这个!”
屋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紧。
云织听得目瞪口呆,小嘴微张,虽不全懂,却也明白这“进京”二字背后,是足以让沈家撕破脸皮、掀起腥风血雨的泼天利益。
纳兰霏眼底的迷雾骤然散开,一丝冰冷的锐光如电闪过。
所有的线索,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而狰狞的锁链!
沈家的突然强势打压、不择手段的吞并、醉魇的诡异爆发、特制鰼人酒的疯狂抬价与延缓功效……原来都是为了这“佳酿进京”的唯一名额!
垄断泸州酒市,掌控最大产量与最高声望,以“解民倒悬”的鰼人酒为噱头,博取官声民望,最终将自家美酒稳稳送入京城!
甚至……这醉魇本身,极可能就是沈家为了制造恐慌、凸显自家鰼人酒“不可或缺”而自导自演的惊天骗局!
用满城百姓的性命和恐慌,铺就他沈家登天的青云路!
好狠!好毒!
纳兰霏指尖冰凉,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怒火自心底窜起。
这已非简单的商贾倾轧,而是视人命如草芥的豺狼行径!
就在她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之际,一直沉默如山的夸蚩,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,几不可察地,朝旁边那间临时堆放杂物的小厢房偏了偏头。
纳兰霏会意,压下翻腾的心绪,对福伯等人道:“福伯,先带玉娘姑娘去正厅用茶,好生招待。云织,你跟着福伯去帮忙。”
待几人离开,这间弥漫着新木与酒曲气息的作坊内,只剩下纳兰霏与夸蚩。
夸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,开门见山:
“为何要赌第三局?”
他问得直接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解和一丝忧虑,“醉魇无解,是古蔺名医公认之事。三月之期,以命相搏,太过凶险。沈家……无信无义,你赢,他未必认;你输,他必杀你。”
纳兰霏抬眸,迎上他审视的目光。
眼前的男人救过她两次,此刻的关切亦非作伪。
“夸蚩大哥,”她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你信这世上有鬼神诅咒吗?”
夸蚩浓眉微蹙,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反问。
苗疆崇巫敬祖,鬼神之说深入骨髓,但他行走四方,见惯生死,心中自有一杆秤。
他沉默片刻,缓缓摇头:“巫祝之言,慰藉人心。真论鬼神,不如信手中刀,脚下路。”
“正是此理。”纳兰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“所以我觉得,醉魇亦是如此,它绝非什么诅咒!若沈家的鰼人酒真能延缓此症,哪怕只是杯水车薪,也足以证明,醉魇并非虚无缥缈的诅咒,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病症!”
“如同风寒、疟疾,可寻因,可对症!”
她向前一步,目光灼灼:“自古以来,便有药酒入方,疗伤祛病。屠苏酒驱寒避疫,虎骨酒强筋健骨……既是病症,便有根源。沈家能弄出延缓之酒,我为何不能找出根治之法?”
夸蚩的瞳孔,因她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而微微收缩。
药酒疗疾,他自然知晓,但将可怕的醉魇也归为可解的病症……这念头本身,就带着石破天惊的颠覆!
“根源?”他抓住了关键。
“根源我尚不清楚在哪!”纳兰霏斩钉截铁,“但据玉娘所闻,沈家父子私语,醉魇爆发的时间点,沈家反常的举动……所有线索都指向一点:沈家为了垄断酒市,争夺那进京名额,极可能人为地在某些地方中动了手脚,制造了这场瘟疫!那所谓的醉魇,或许就是他们投放的某种毒物或……活物!”
“活物?”夸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,眼中疑惑更深。
纳兰霏心念电转。
“生物”二字差点脱口而出,她及时收住,含糊带过:“呃…就是…活的虫子、病菌一类…总之,是可以寻找、可以杀死的东西!只要找到它,弄清楚它如何致病,我便能设法配制出克制它的药酒!这便是我的把握!”
她看着夸蚩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,有对她大胆推断的震撼,有对沈家狠毒的愤怒,更有一种绝境中看到微光的希冀。
她顿了顿,轻声问道:“夸大哥,你特意避开众人问我这些,不只是担心我的赌约吧?”
夸蚩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。
他垂在身侧的手,指节捏得发白。
终于,他抬起头,那双冰冷的眸子,此刻清晰地映出深切的痛苦与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:
“纳兰姑娘,我求你……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“若你真能寻得解法……求你,救救苗寨!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:
“我阿弟夸洛……还有寨中十几名青壮……皆已染上醉魇!红斑……快爬到脸上了!”
……